个女孩的梦中,那些用彩笔写下的漂亮的文字,睁开眼睛,全都没有了。所以我知道,当灵感乍至,唯一能做的,就是书写了

雨是突然大起来的。

拭去自行车座上点点雨珠,上路。风是凉的。突然就降温了,从早晨的阳光灿烂,课间去洗手间时就被寒潮当头一棒。明明是下午,天色已经暗淡,空气隐隐约约带了泥土的气息,或者是夹杂了许久未开的仓库和地下停车场气味。就这样从教学楼离开,青苔很滑,但不至于再跌倒。很好,前方没有拥挤的人流。

雨大起来的时候,我刚经过游泳馆。昨天在这里,是听见了风,它在我耳边啸叫一声,让我不禁转过头去,用木然的眼睛,看茫然的空气。今天停车,拉上羽绒服的拉链,戴好过大的帽子,粘上魔术贴,赶紧把车筐里的蓝牙耳机塞进衣兜,遗憾刚从东三买来的面包被冷气偷走了热度。然后只能听见雨砸下,噼里啪啦噼里啪啦,聚积的雨水顺着帽沿流下,在眼睛中激起一团冰冷的水雾。头发垂头丧气地糊在额角,手扶车把,被冻得麻木,不想手套也被淋湿,和湿冷的裤鞋袜,紧紧地贴上皮肤。我知道只要到了室内,手上短暂的僵硬会变成火辣辣的热,撑开手掌和手指,反常的疼痛,物极必反。曾经在大雨倾盆地时候冲出遮挡,像疯子一样淋着雨,像是在接受神灵的沐浴。最后留着湿透的头发和衣裤,被骂进盥洗室。热水滚烫地落下,洗掉寒气、感冒、情绪和疲惫。准备好的白的床单,电热毯,房间里开了暖气,换洗的衣物捂热在被窝里,突然萌生出的温馨的感觉。冒雨骑行的艰难,在左手抵着风撑起的雨伞,小臂酸疼,随着时间更甚;视线被遮挡,在危险上增加风险。光影是暗的,但你能看见机动车灯光,刺疼眼睛,把水雾照亮的丁达尔效应。自行车铃和交警的指挥,混乱的十字路口,和我一样在雨中流浪的人,会在不久后,四散到目的地。只是那里等待我们的,没有,没有镜子上可以画出笑脸的水蒸气。

那一天雨落下的时候,我恰好带上了她送我的雨伞,伞的颜色和我的名字同音,在雨中,会出奇的好看。骑不了车,于是踢踏着走过被雨淋湿的石板路,小心翼翼地绕过积水,还是湿了鞋袜。我用伞挡住视线,顺便挡住脸,不管身上的背包被雨染成深色,在耳机里播放一首一首的诗,跟着用低沉到不像自己的声音,一句一句,念着。扔掉那杯淡成白水的热可可,侧身夹着雨伞,把手套戴好,从离马路较近的侧门走上红色塑胶跑道。我喜欢此刻的天空,昏黄的,回光返照的颜色。固执地用伞遮住前方,好像看不见别人,世界就可以把我忽略,这种掩耳盗铃一叶障目的欺骗,我总是不厌其烦地用着。左侧的肩胛骨很疼,又错位的骨骼,被沉重的背包压得咔咔作响,每跨过一步,它也大幅度地摆动,可我不想走向储物柜,不想减轻身体的重量,不想拆离遮盖和束缚,那是安全感。风很大,伞被吹得弯折,腾空而上的力量似乎要将我带离地面。我把路线移向坑坑洼洼的草坪,迎风上去,耳机里恰好是志摩的呢喃: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——我是在梦中——梦的清波中——温存、迷醉——负心、伤悲……我便着了魔,肌肉放松,让身体随着背景音乐的韵律和风推搡的力量,骨骼牵引着摆动。隐约中,我在跳一支现代舞,灵魂走向戈多,走得跌跌撞撞、磕磕绊绊、踉踉跄跄——我在等待什么。当我终于从文字的幻觉里走出,离开,背包的肩带浸透了雨水和汗水。从一个大食堂转到另一个,点了一碗热腾腾的面,加上辣椒和秘制排骨,关掉手机,虔诚地吃。血液回暖,内脏的温觉感受器清晰地捕捉热汤从食堂流向胃中,面很有嚼劲,排骨很香,只是肉少于骨头,青菜翠绿,还有煎炸过略略泛黄的蘑菇。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听希腊神话的故事,清空大脑,把溢出的爱,多分给自己一些。

一场雨,那些关于雨的记忆,要争先恐后地涌上我的意识,把现实掩埋。我总是会在默然后收拾好这些半凝固的潮湿温热的液体,放在心盒,上锁,不让心情变得萧瑟。敢去享受广阔天地间的茫然失措,去探索狼狈而不期忽至的美感,是因为知道不远的前方,有拥抱、温暖和陪伴,或在身后,有安居之所。可我只是一个人,在这片没有颜色的土地,踽踽独行。究竟是怎样的生命力,怎样的对自由的向往,让我不对熟悉的世界产生一丝一毫的留念之心,还装模作样地宣告:每一天都真的很高兴。

加载评论